暮夜,天还是阴着,冷风从廊下吹过时飘着细细的水气,将窗纸染得潮了。
裴璟自前日从又尔手上接过衣物后,整整两天没再主动跟又尔说过一句话。
就连关心,也很冷漠,午膳时瞧见坐立难安,不老实吃饭的狐狸,也只是淡淡向一旁候着的侍从吩咐了句“添汤”。
侍从将汤搁置在了少女面前,又尔想开口朝裴璟道谢,对方却已起身,走了。
在书房时,又尔想靠近,被裴璟错开身子,淡声说:“有风,别站太近。”
哪怕睡觉时,两人也还睡在一张床榻上,裴璟却第一次整晚都背对着她。
狐狸那点子轻易就满足的心思,从昨日的午后开始就轻轻地往下沉着。
现在,她站在内室门口。
帘子没放下,烛光透出来,把门槛边映得一片昏黄。
又尔抱着手,手心搁在袖里,指尖一点一点地绞着布料,小心地垂着头,不敢看床榻前那道身影太久。
狐狸还是会偷看的。
——每隔几息,眼神就悄悄飘过去,看一眼坐在榻上的裴璟。
对方一言不发,发尾湿漉漉地搭在肩头,衣襟半敞,锁骨下那一片的肌肤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,却没什么活气。
他没生气。
也没笑
就坐着,静静地坐着。
裴璟周身气场本就淡,眉目柔和得过分,又瘦又静,夜里不说话时,便生出一种冷气来。
从门缝里看进去,那样的身影有点瘆得慌。
又尔站在门口,看得心口发紧。
她知道自己前日那番话不太讨喜,可是……可是她也没别的意思。
她只是想问问。
可好像一不小心,又把事情问坏了
夜色沉沉,又尔就站在门边,指尖绞着衣物的动作愈发厉害,一寸一寸地搅,跟搅杂草一样,在袖口上搅了一圈又一圈,搅出一道又一道的弯,也没停。
她其实早该进去的。
屋里不是没她的位置,榻上、裴璟身侧、枕边那块凉透的空位,都是为她留下的。
可又尔还是在站着。
不是不想进去,也不是在怄气
狐狸就是不知道现在进去,会不会让裴璟更不高兴。
又尔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到底是怕裴璟生气,还是怕他不再理她。
她只是觉得,那种“哥哥不会再搭理我”的感觉,比之前挨那些少爷小姐的骂还难受一点。
裴璟还是坐着,没看她。
又尔就那样杵了好一会儿,终于悄悄咬了咬唇,小心翼翼地抬脚,一步、两步,慢慢走进了屋。
狐狸的动作很轻,尾巴卷在腿边,贴着地滑过去。
她不太会哄人,也不太懂怎么把话说漂亮。
所以她只能做点事。
她想到了哥哥的头发还湿着,或许,她可以替他擦一擦。
那样,他应该就不那么冷了。
也许……就不生她的气了。
这一刻,狐狸心底的那点心虚,那点自责,还有想要补救的心思,一起往心口涌。
她从屏风后取了帕子,走过去,轻轻道了句:“哥哥。”
裴璟没动,只抬眸看她一眼,又垂下去。
哥哥好像真的不高兴了。
她捏着帕子,想替他擦头发,手刚伸过去,还没碰到裴璟的肩,他就往旁边偏了一下,轻轻地避开了她的触碰。
动作很轻,甚至温和。
又尔却怔在了那里,手停在半空,一时不知该收回,还是再伸过去。
她抬眼看裴璟。
对方却根本不看她,眼睫低垂,神情静得像一片无波无澜的湖面。
又尔小心地再次伸手去碰裴璟搭在膝上的指尖,声音更小了些:“哥哥……我来帮你擦头发,好不好?”
说完这句,狐狸自己先红了耳。
——真蠢,说这些干什么。
帕子不是已经在手里了。
可她就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裴璟没应,甚至微不可察地将手往后抽了一寸,避开了又尔的触碰。
第二次被避开了。
狐狸眼睫颤了一下,小声道:“……哥哥?”
没人答她。
又尔怔住,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指尖,手指蜷了一下,却还是继续凑了过去。
“哥哥,我不是故意要跟你说那些话的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对,可我不是在怪你。”
狐狸的话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。
又尔碰裴璟,他避开;她贴过去,他侧头;她再靠,他却不避开了,但就是不理她。
来来回回几次,小狐狸快急死了。
又尔不知道哪来的勇气,索性直接蹲下身,伸手,握住了裴璟的指尖:“哥哥,你别生气了,我真的是想跟你道歉